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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番外:嚴栩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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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番外:嚴栩(1)

三月的上京,雖還是春寒料峭,但和冬日比,總歸還是有了一絲暖意。

前殿的暖爐已撤,林思立和張戈二人被宣進殿時,嚴栩正看著林思立早朝時呈上的折子,折子裏舉薦了幾位京中賢士和武將,其中幾位亦是他早已屬意的人選。

正和他二人議著此事,至正在殿門外道:“陛下,非翎的信到了。”

“拿進來,念。”

至正進了殿門,對林思立和張戈點了點頭,便打開手中的信。

然而低頭看了一眼信的內容,卻是猶豫了幾分。

見下面半天沒聲音,嚴栩拿筆圈點折子的手一頓,擡頭問道:“怎麽了?”

莫不是蕓兒出了什麽事?

當初他執意要非翎和鴻飛同蕓兒一道回去,便是怕她在齊遇到什麽難事。

他知她一向聰明懂事,雖也給他寫信,但定是報喜不報憂。

而非翎的信大概五六日便會來一封,向他告知近期蕓兒是否一切安好。

見嚴栩臉上閃過一絲不安,至正忙道:“陛下放心,公主一切安好,只是……”他硬著頭皮念下去:“今有齊國延南王府世子林愷之,日日立於皇寺山下……”

至正念完信,擡頭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嚴栩。

半晌無聲。

默默將信呈上,至正回身與林思立和張戈互換了個眼神,走過去站在他二人身旁。

三人皆默默站著,大氣不敢喘。

不知過了多久,只聽嚴栩突然問道:“南巡……定的可是五月初三從上京出發?”

林思立上前一步:“回陛下,是五月初三。”

“將南巡提前至四月初,再查下從齊國的北疆到京城快馬需多少時日。”

三人出了殿門,心照不宣地默了一會兒,最後還是張戈打破沈默:“所以陛下……急了?”

至正嘆了口氣,接道:“急倒是看著也不急,但畢竟信上說那林世子很是執著,在齊國也是個諸多貴女傾慕的有名才子,家世樣貌品性皆好,齊國又是公主自小長大的地方……”他頓了頓,“陛下和公主,如今分開也快半年了,怕是陛下……多少會有些不安吧。”

林思立沈吟道:“陛下本計劃是五月南巡時,讓公主先至齊國北疆,再將公主接回上京。但如今陛下既要提前南巡,方才還提到齊國的京城,怕是不光要將此事提前,還要……”

“莫非陛下是想……若真如此,林大人可要想法勸勸陛下。”

林思立笑道:“為人臣子,勸自然要勸,但同為男子,陛下的心情我也能理解,怕是勸也沒用,只能姑且一試了。”

張戈嘆了口氣,忽覺臉上一涼,伸手一接,下雪了。

前殿內,嚴栩放下筆,踱步到殿門口,負手而立,擡頭望天。

確實,他的蕓兒聰慧可人,又怎會不招他人喜愛?

他亦知,就算他不去,她也定有法子,讓這位林世子知難而退。

畢竟她那麽聰明,幾個月前,連自己都差點被她騙了。

想到此,他不禁搖頭笑笑,那時也是從未想過,自己會被她騙成那樣。

那時的她,裝作不再喜歡他,不再願意和他留在北梁,說出的每句話都如尖刀插在他的心頭,逼著他放棄對她的感情。

她演得太像,精心備好的每句話都正中要害,令他無力反駁。

在人與人的交鋒中,他第一次落了下乘,第一次被她逼得走投無路。

他總覺得哪裏不對,可這就是他的蕓兒。

她本來就伶牙俐齒,只要她認真想辯,他定然是說不過她的。

他讓至正去查神壇之事發生後蕓兒都去過哪兒,得到的答案是去過福陽宮。

心中的猜測得到證實,他的父皇在想什麽,其實他多少也猜得出,那些在後宮侍疾的貴女他可以當作看不到,卻未想到他父皇會親自設了這神壇之局。

只是他這段時日忙於接手朝堂之事,卻忘記了,有些事情他雖不在意,雅蕓身在後宮,在他父皇的施壓下,卻不一定會不在意。

尤其她還目睹了趙皇後的自盡。

可他卻不敢去問蕓兒是不是事情真的如他所想,是不是她怕自己會像趙紫芊一樣成為他的阻礙,才狠心說要離開。因為他知道,若她已打定主意,即便他說出的是事實,她也可以說出一百句話來否認,讓他啞口無言。

他需得尋到一個讓她對自己敞開心扉的法子。

思來想去,他尋了宋瑾來:“你那裏,有沒有一種藥,可以以假亂真,讓人看著快要死了,實則身體無恙,心中清醒。”

他想,如果她知他快死了,是不是就可以對他說出真話。

他答應過不再騙她,但卻真的再沒有了其他辦法。

宋瑾怔了怔,道:“雖不知殿下要做什麽,但這種藥確實沒有。假死藥倒是做得出,只是這藥吃下去,人也就陷入了昏迷,對外界均無感的,所以無法做到心中清醒。”

他搖搖頭:“這種不行。”

宋瑾道:“不知殿下是為何事煩心,除此之外,可還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。”

他苦笑道:“她要走,怕是誰也幫不了我。”

宋瑾怔了下,馬上便明白了這個她指的是誰,沈吟了半晌,嘆氣道:“我這裏,倒是有種解酒之藥,這本是我師父之前出去與人賭酒,自己做出來的藥,若是喝酒之前服下,便不論喝下多少酒,都能保持神志清醒。”

所以那晚,他真的喝了很多。

他的蕓兒太聰明,他以前對她使苦肉計,不過是仗著她喜歡他,她這次既打定了主意要離開他,若是不做得十足真,怕她是不會相信。

就這樣,他喝了一壺又一壺,終於在自己都感覺快撐不住的時候,見到了想了一晚的窈窕身影。

她輕輕地走進來,眼圈泛著一絲微不可查的紅,手中端著醒酒湯。

明明已扶他躺上了床,人卻沒有走。

她哭了。

拉著他的衣袖,枕著他的掌心,哭得傷心極了。

不知過了多久,她沒了動靜,他微微睜開眼睛,才發現她是抱著他的衣袖哭睡了過去。

看著心愛之人眼角未幹的淚痕,他心也跟著揪痛。

那晚,蕓兒走後,他躺在榻上,想了很久。

後半夜,他又召了宋瑾進宮。

“宋瑾,你可否幫我,護她一路回齊?”

宋瑾楞了下:“公主的表哥,本就是我的摯友,我自然願護她一路回齊……只是既得了真相,殿下還要讓公主回齊國?”

他點點頭:“如今的北梁,朝中一片混亂,而我羽翼未豐,若不能坐穩這江山,再遇到神壇之事,仍然會傷到她。什麽事我都可冒險,唯獨她,我既不願讓她受一絲委屈,也不會拿她的性命做任何賭註……她如今回齊國,會比在我身邊安全得多。”

而只有她是安全的,他才能放手去做下面的事。

既然已選了這條路,他必須給她一個安心無憂的未來。

他安排了非翎和鴻飛一道和她回齊,每日給她寫信,夜夜批閱奏折到半夜,既期望能多給他一些時間,又矛盾地希望這半年能過得再快一些。

“陛下,雪下大了。”

思緒回籠,身後宮人已為他撐起了傘,嚴栩伸手接住一片落雪,看著雪花在掌心慢慢融化成了水珠。

四月初,北梁新帝南巡。

行至豐縣,嚴栩安排好一切,便帶著張戈和幾個護衛,換了身份,入境齊國。

白日策馬狂奔,晚上則直接宿在馬車內,幾乎是日夜不停,終是到了齊國京城。

而皇寺,就建在京郊一個不高的山上。

嚴栩與張戈站在山腳下時,張戈猶豫道:“主子,那上山處有齊宮守衛把守,如今我們身份是北梁的布商,守衛定不會放行,屬下要給非翎先發個信嗎?”

嚴栩輕飄飄地看了眼那幾個守衛,倒是不慌不忙地搖搖頭。

“我們先等。”

來齊國之前,張戈一直不大明白,為何陛下不讓他們發信給公主告知要來之事,而且連非翎和鴻飛都不讓提前知會。

在豐縣時,他曾就此問過林思立,林思立聽了只笑道:“這你便不知了,陛下要給公主的是驚喜,驚喜驚喜,沒有驚,何來喜?公主那般聰慧之人,非翎他們若提前知曉,難保不被公主看出端倪。”

如今看著嚴栩一點不急的模樣,張戈撓撓頭,實在搞不懂他主子,明明路上那般急,怎的到山下又不急了。

他默默地帶著幾個侍衛退到了後方。

過了一會兒,一陣馬蹄聲傳來,一輛馬車停在了嚴栩所站之處的後方。

“公主,小心些。”

嚴栩回頭,來人卻不是雅蕓。

正在扶著婢女手下車的,是位和雅蕓年齡相仿的華衣女子,看樣子,應是要上山。

他突然想到,蕓兒是曾說過,齊國宮中有位和她同歲的公主,好像是叫雅榮來著。

這就讓他碰到了上山之人?如此倒是省了不少工夫。

雅榮邊和婢女說話邊向這邊走來,在從嚴栩面前走過時,腳步突然一頓。

她眨著眼上下打量了嚴栩一番,目光掃到他手中的面具,眼中透著一絲狡黠:“這位……莫非是……”

嚴栩知道,她定是將他認作了那位林世子。

他順水推舟,拱了拱手:“在下有一物,可否請公主幫忙轉交給雅蕓公主?”

雅榮一副“果然如此”的表情,笑嘻嘻地接過了他手中的小狼面具。

雅榮上山後,嚴栩慢慢踱步到山腳下的一株梨樹下,看著滿山梨花飄落如雪,不禁就想起了他和蕓兒的第一次見面。

那時的他,還是北梁的二皇子。

光鮮身份的背後,卻是無法與外人道的壓抑與苦痛。

在蕓兒之前,他既定的皇子妃趙淩,是在她母妃大病一場後,趙氏安排給他的。

那是他雖小,卻也不喜歡趙淩。

趙淩是皇後的親侄女,不光日日纏著他,還總會將他的一舉一動告訴皇後和嚴漠,就像是來監視他的。

可他卻推不走她。

有一次,他只是受不了她整日緊跟在身邊,吼了一句走開,她便哭著去找了皇後。當天晚上,鈺妃便被趙皇後叫了去,回來時,又是掩著雙手不讓他看。

於是,他逐漸學會了戴著面具,溫柔示人,對趙淩也好,對誰也好。

後來,嚴漠不願與齊國和親,讓他看到了一絲擺脫趙氏的希望。

他想法幫嚴漠逃脫了和親,而自己自然而然成了代替嚴漠的那個人。

只是他未料到,這件事後來卻被趙淩知曉,並且告訴了皇後。他母妃也終是沒有逃脫以前那些妃子的命運,在他不在之時,被趙紫芊灌下了一碗毒藥,死在了長秋宮。

他從隆縣回來時,母妃已被草草下葬,他甚至沒能見到最後一面。

他去福陽宮質問父皇,父皇只說是長秋宮進了刺客,她母妃為救皇後自己擋下了刺客的尖刀,且讓他今後都不要再提起此事。

對外,則說鈺妃是突發急癥而亡。

他知道,是自己害了母妃。

他將自己一人關在房中數日,誰也不見,直到至正和宮中之人都來催促,才踏上了迎親之路。

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齊國的崇寧公主,他處心積慮娶來的妻子,或者更準確來說,是棋子。

那日白雪漫天,他看向齊國的車隊時,她正穿著一件紅色的鬥篷,撩開車簾向外看,澄明透亮的眸子,宛如含著一汪清澈平靜的湖水。

他覺得,此情此景,倒像是在一幅冷冰冰的墨色畫卷上,突然掉落了一抹亮色。

那年秋獵,他獵了頭紅狐,看著那火紅的狐貍皮毛,他不自覺便想到了初見那日雅蕓的模樣。

他也不是沒看過別人穿紅色,卻好像只有她可以穿出那般好看,讓天地都失了色彩。

想想反正狐皮也沒什麽旁的用處,他便做了一個紅狐鬥篷送給了她。

在宮中時,雅蕓總是來尋他,卻很有分寸。她不黏人,也不聒噪,總是靜靜地陪著他讀書寫字,作畫品茗。

她寫得一手好字,明明是個弱女子,字中卻藏著一股磅礴之氣,他每一次看她的字,都覺得驚艷。

她也會常常做些暖湯,端來麟趾宮給他嘗。

而這些暖湯,他因著自小養成的戒心,往往只是當著她的面淺嘗輒止,剩下的,不是賞給下人,便是倒掉了。

唯一一次全吃了,便是他得寒癥嗓子痛到不行的那次。

吃任何東西,就連清粥,都覺得劃得嗓子火辣辣地疼。

母妃逝去後,他從不允許自己有任何真實情緒的外露,唯獨那次生病,他覺得自己撐不住。

他想,既然吃不下東西,死了也好。

這時,她給他端來了一碗暖湯,他皺著眉頭喝了一口,卻是從未嘗過的好喝味道。而這湯入喉溫暖舒服,嗓子也未感到疼痛加劇,他便不自覺地一口一口將湯都喝光了。

他想,齊國人,倒真是很善做湯。

彼時的他並不知道,她其實是查了好多書,問了好多人,試了好多次,熬了一整夜,才給他做出那樣的一碗湯。

他那時覺得,有雅蕓在很好,好的是,因著她常在,趙淩便不能總跟在他身邊,他做很多事,都比之前方便得多。

更何況可以順勢推了他和趙淩的婚事,慢慢擺脫掉趙家。

可有一日趙淩卻來麟趾宮尋了他,哭著向他訴說皇後要將她指婚給朝中一位官員的長子。

他知道,這恐怕是皇後和趙家的一次試探。

若是對趙淩不管不顧,那他苦心經營的一切便付諸東流了。

他只好耐著性子安撫了眼前之人,並在這之後尋了皇後,說若是趙家願意,自己仍願求娶趙淩做側妃。

那段日子,他忙著應付趙氏,勸誡父皇,布局一切,直到一日和雅蕓一道用膳,才恍然想到,她好像有段時日,沒給麟趾宮送湯了。

他也沒多想,只當她是做煩了,反正做與不做,他也不大在意。

後來,雅蕓被誣陷與人書信傳情,被遷至了冷宮清門殿。

趙淩在他面前演了一出戲,他心知肚明,卻不得不向著趙淩說話。

因著他馬上要做的事,不能出一點差錯。

他也知道,趙氏如今之所以在朝堂鼓動與齊開戰,不過是為了有個正當的名目練兵和斂財。

誣陷雅蕓,不過是這計劃其中的一環。

在這皇宮中,做什麽都不易,但給人扣個莫須有的罪名,卻是太容易。

而這一切,其實都是在他父皇的默許之下,而且,對他自己要做之事也是有利的。

可當她用清冷的嗓音質問他後,他不知為何就說了一句:

“我會查清楚。”

可又能查清楚什麽呢?他本來就知道,她是冤枉的。

他就是看著她淡然離去的背影,心中有些亂。

他鬼使神差地又補了句:“還有一點你大可放心,信不管是不是你寫的,我其實並不在乎。”

他也不知道,這句話是說給她聽的,還是說給自己聽的。

但他馬上便無心再想這些事,因他得了父皇的應允,要出發去豐縣,在那裏建立豐南軍。

盡管在趙家眼中,他一直還算聽話,此番動作還是太大。事情傳到了上京,不出意外引發了趙氏對他的猜忌。

一天夜裏,幾個刺客混入了他的住處,對方刀刀致命。一番惡鬥後,刺客雖被他和他的人刺死,他胸口卻也受了一刀,昏迷了幾日才醒。

而和齊帝的交易,也遲遲未有回應。

趙家在朝中發難,說二皇子私下養兵,他無法,只得先回上京,將虎符上交給父皇,卻也暗自留了一手,將他的心腹大都留在了豐縣。

回京後不久,便是趙皇後生辰。他得了消息,虎符雖已上交,趙氏卻仍疑心於他,怕是想在皇後的生辰宴上借刺客再次試探他。

趙家這次招來的人,皆是江湖上的死士。

他將計就計,派了自己的兩個人混入其中,他知趙紫芊為了除去自己的嫌疑,必然會安排這些人假意刺殺自己。

真正的那兩個死士,早被他殺了扔到了宮中西南角那口老井中。

而他的人,會真的去殺了趙紫芊。

只有他受傷,趙氏才能放下對他的戒心,而只有趙紫芊死了,父皇才能狠下心來,除去趙氏。

這是趙氏做給他的局,亦是他做給趙氏的局。

可他萬萬沒料到,自己故意落單,在偏門那裏守株待兔時,雅蕓會出現在那裏。

他好久沒見她了。

她好像又瘦了一些,穿的也單薄,他不禁想,莫非他不在的時候,宮人難為她了嗎?

兩人話沒說幾句,殺手便來了。

他安排好了一切,一人制敵自然沒有問題,可帶著雅蕓,便有些吃力。

本想殺了刺客再做個受傷的戲碼,沒承想卻真的受了傷,還中了毒。

那枚毒鏢飛過來時,他想都沒想便替她擋了,連自己都不知道是為什麽。

重華殿偏殿的那個房間,本是他布好有備無患的,誰知卻真的用到了。

雅蕓很聰明,只看了看他身上佩著的短劍,便猜到了今日之事他早已知曉。

中毒漸漸使他失了意識,再醒來時,他已回了麟趾宮,至正說是雅蕓給他服的解毒藥。

可她一個深宮公主,又怎會隨身帶著解毒之藥?

他免不了懷疑,她是不是也早就知曉了這場行刺?

偏偏那時出現在那裏,是巧合,還是蓄意而為?

若真如此,那她的背後,又是何人?

不安在他心中蔓延,他叫她來了麟趾宮,想在言語中試探出一二。

誰知她只直視他的雙眼,淡淡道:“二殿下,我來這裏兩年多,對梁宮的人和事,都不感興趣。”

他突然就有些後悔方才的試探。

而此刻也不知是不是因著受傷的緣故,居然有點想念她做的湯。

他知道雅蕓不會為別人做湯,那是她對他,獨有的一份溫柔。

誰知她卻只問他書信之事是否已查明。

他一時語塞。

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到底於理不合,二殿下既已無礙,我便先回去了。”

她之前,從未這樣說過話。

他一時就有些慌,但還是皺眉道:“以往也……”

而她似已不願再聽,行了個禮,便出去了。

後來,雅蕓都不再來麟趾宮,他派至正去請她來,她都說自己身子不適。

思來想去,她應是因著書信和冷宮之事對自己心中有氣,如今趙氏已得了自己想要的,他父皇也無意真和齊國開戰,他便去尋了父皇,備了套說辭,讓他父皇允了雅蕓回映雪閣。

他將映雪閣按她之前的喜好都歸置好,就等著她回來。

可他卻沒有等到。

她消失了。

等了幾日她都未搬回映雪閣,想著上次談話的不歡而散,他便親自去了清門殿接她,可到了後卻發現整個清門殿空空蕩蕩,她和她的侍女皆不見了。

清門殿本就是冷宮,平日裏無人在意,也沒有旁的宮人,他竟不知她是何時不見的。

是誰擄走了她嗎?

這裏是皇宮,她是來和親的公主,就算是趙家,也不可能這麽明目張膽。

況且若是別人擄走的她,又怎會將她的侍女一道擄走?

至正在他身後道:“殿下,怎麽辦?”

他咬緊了牙:“查。”

兩日後,至正來報:“公主前些日子,曾為自己的兩個侍女求了出宮的恩準,而最近半月,宮中除了有兩個送炭的內臣丟了令牌,其他倒未發生什麽特別的事。”

他深吸一口氣:“找,在整個上京找。”

至正猶豫道:“殿下,若是在上京動用我們的人,易被趙家發現……。”

可他已沒了其他法子,只緊緊攥了攥拳頭:“……盡量低調些,但不能放過一塊地皮。”

他對宮中瞞下了此事,對外宣稱她得了急癥,被連夜送到了皇莊。

可是整個上京都找不到她。

接下來,他一面尋她,一面勸說父皇,一面與趙家虛與委蛇。

趙家人終於對他卸下心防,相信了他那套只想依附趙家的說辭,他如今看上去對趙家沒有了威脅,又是個聽話的棋子,在趙家看來,倒也還有些利用價值。

畢竟,若鈺妃母子幾年內相繼死了,明眼人都可看出端倪,也容易再次引發前朝對聖上獨寵皇後的不滿。

而過了年,他則有件新的事要做。

他假意要去豐縣,實則是他終於說服了父皇,拿到了禦令,來原州查趙氏犯事的證據。

到原州的第一晚,他便在人群中見到了雅蕓。

她滿臉驚愕,和馬上的他對視一眼便匆匆轉頭,盡管只有一眼,但他卻知道,那就是她。

心中翻起驚濤駭浪,周遭的所有人事物仿佛一瞬間都不重要,他的眼中,只剩下了她。

還來不及細想,自己便飛身下馬,接住了那個暈倒的她。

看著懷中之人,第一次,他知道了什麽叫失而覆得。

雅蕓昏迷不醒,他想都沒想,抱起她便策馬去了太守府。

聽到大夫說她應只是受了驚嚇而暈倒,並無大礙,他的心才安定下來。

而看著她恬靜的睡顏,這段時日那種心亂如麻的感覺,終於都消散了。

可她醒了,卻說不認識他。

岳國太州人,隨兄來原州,說得有鼻子有眼。

他不相信,可卻來了接她的人,居然是原州鹽商張家的公子。

他想從張進鵬那裏瞧出些端倪,卻發現張進鵬所述,和她皆一致。

只是在聽到她竟連魚符都有時,他不知怎的心中就湧起一團怒氣。

自己發了瘋地在整個上京找她時,她在幹什麽?和這些男子在原州開心地游玩嗎?

既然這麽想走,那便走吧。

回了房間,他怒氣未消,只轉過身背對著她,緊攥著拳頭,“張家公子在前廳,你回去吧。”

他聽到她輕聲道:“民女謝二皇子。”

一口一個民女,顯然是要和他劃清界限。

只是她離開後,他才突然想到,今日外面下了雪,很冷。

心煩意亂中,他將一個狐裘扔給婢女:“去將這個給剛才出去的那姑娘。”

婢女去了又回:“殿下,那姑娘死活不要……非要……非要婢子拿回來……”

他本已快壓下去的怒氣瞬間又被激了起來,從婢女手中接過狐裘便出了門。

順著長廊走了幾步,卻意外看到她和太守之女江惜文在唇槍舌劍。

他倒是沒看過她如此牙尖嘴利的一面,竟然懟得別人都要動手。

知道他來了,跑得也快。

他在進門前一刻攔住了她,可看她凍得瑟瑟發抖的模樣,滿腔怒氣卻瞬間消散了個無影無蹤。

他想也沒想便將狐裘罩在她身上,可她卻不願接受這份好意:“這個狐裘不是我落的,我也沒落其他物什在二殿下那裏……”

他只好威脅道:“若是還想回張家,就老實穿著。”

果然,眼前之人一下便老實了。

想想他接下來要做的事,他又囑咐了句:“在張家安生待著,不要亂跑。”

晚上,婢女收拾床鋪,將一個耳墜呈給他:“二殿下,這個……不知是不是今日那位姑娘的。”

他接過來,是個冰淩耳墜。

他一直不知道她喜歡什麽花。

原來喜歡冰淩花嗎?

冰淩花清高雅致,配她確實也是極好的。

他讓至正查了她身邊之人,卻並未查出何人有能力將她帶出皇宮。思來想去,能助她離宮,還可幫她取到岳國魚符之人,必不可能是尋常人物,怕便是她那位兄長。

所以,她是自己離開的皇宮。

她當時是如何逃出宮的,他想想倒也不甚在意了,反正如今,他二人都在原州,這次,他是不會讓她再輕易跑掉了。

這之後,他走在原州街頭時,總是不自覺地看冰淩花的各種小物拾,一日上街,他剛買了一個冰淩花的小折扇,便看到一群人,圍著隔壁一個攤位正在叫好。

他從未想過,能在這裏見到她。

她微紅著臉,正從一個男子手中接過一個糖雪花,看著滿臉驚喜。

不知怎麽的,他就覺得心中憋悶了一口氣。

不過是個糖人,就能那麽高興?

明明那日對著他時,一個笑臉都沒有。

回了太守府,聽著至正說完江太守近幾日所做之事,他掐了掐眉心:“去請個糖人師傅來。”

至正滿臉疑惑:“啊?”

他笑笑:“我住在人家家中,目的也不能太明顯,做些無用之事,他們才不會起了疑心。”

至正點點頭。

第二日,糖人師傅來了,問他想學做個什麽樣子的糖人。

他想了想:“做朵冰淩花吧。”

冰淩花的糖人,她應該會更喜歡吧。

只是做糖人也真沒他想的那般容易,他跟著師傅學做了一整日,也自覺做得一般。

想想昨日那男子做出的糖雪花,他謝過了糖人師傅,將做好的冰淩花和其他小物拾一道放進了床頭的抽屜中。

突然間,他又覺得自己挺可笑的,她都不願認自己,也不知自己這是在做什麽。

可是連著兩日,睡夢中都是她對著那男子淺淺一笑的樣子。

他覺得自己怕是有了心病,解鈴還須系鈴人,於是喚來了至正,讓他去張府,以耳墜做借口,請她來太守府見他。

至正不免緊張道:“殿下,萬一公主不來怎麽辦……”

他淡聲道:“就告訴她,不來我就去張府給她送一趟。”

果然,一威脅她便來了。

他給她講靈鳥的故事,她讓他再配一只。

他問她原州好玩嗎,她面色愉悅地說好玩。

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叫她來幹什麽,來氣他的嗎?

於是又是不歡而散。

過了幾日,他去周邊四縣救災,救了一個掉入冰水中的孩童,受了點小傷,還不慎染了風寒。

嗓子著實痛得很,就和那年一樣,即便能勉強吃些東西,也覺得難受。

在榻上躺了幾日後,他終於按捺不住,啞著嗓子問至正:“她這幾日,在幹什麽?”

至正楞了下:“江太守這幾日……”

他皺眉打斷:“不是他。”

至正楞了下,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雅蕓,結結巴巴了半天,也沒說出來。

他沈聲道:“說。”

至正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,終於道:“那個,公主身邊那位宋公子病了,公主,公主……每日忙著做暖湯送過去……”

一時無言,半晌,他問:“她知道嗎?”

至正楞了楞,知道……什麽?

他看了眼至正:“我生病的事,是不是原州都傳遍了?”

至正總算明白了,趕忙擦著汗道:“公主不怎麽出門,可能還不知道……屬下這就去告訴公主。”

“告訴她做甚?”他頓了頓,“我不過就是吃不下東西。”

過了約莫一個時辰,至正回來和他說,公主來了,正在小廚房做湯。

也是奇怪,連日的病痛,在聽到她來了的那一刻,似乎便減輕了不少。

她進屋後,看著她為自己盛湯的側臉,他覺得心中一暖,脫口問她:“你做的?”

她頭也沒擡:“我方才教府中的婢女做的。”

給別人親手做?給他就是讓婢女做?

他也不知怎麽就在心中又鬧起別扭,故意說道:“不好喝。”

不是她親手做的,有什麽好喝的。

誰知她只道他是真覺得不好喝,居然耐心解釋道:“這不過熬了一個時辰的,當然比不過那熬了一夜的軟。”

他由不得一怔,以前那個湯,她竟是熬了一夜嗎?

他從來都不知道。

突然覺得心中有點發酸,挑刺的話也再說不出口,他低下頭,一口一口地喝起湯來。

這是雅蕓和他在原州重遇後,迄今為止對他最溫柔的一次。

他不禁就想要這份溫柔留存得更長一些。

只是湯喝完了,她便又恢覆了那涇渭分明的態度,說自己要和朋友去吃飯看戲,這就告退。

哪個朋友?那個給她做糖人的朋友?

他看著她離去的背影,只覺得風寒引起的頭痛,似乎又上來了。

第二日,到了傍晚也未見到她人,他不禁問至正:“她今日還沒來嗎?”

他都病成這樣了,難道她就只給他做一頓湯便不管了?還是她滿心只想著和她那朋友出去玩?

至正頓了頓,小聲道:“昨日公主將做法教給了婢女……說今日……那個,今日不來了……”

他默了會兒,閉上了眼,只沈聲道:“婢女也不是日日都在廚房待著的。”

至正擦了把汗,心領神會地退下了。

也不知怎麽扯的謊,沒過一會兒,至正便將雅蕓又帶來了。

她進來時,他正在閉目養神,聽到動靜準備睜眼時,受傷的手就被一雙葇荑輕輕握住。

她在輕輕柔柔、小心翼翼地給他換藥。

他心中一軟,不禁睜開眼看她,她俯著頭,睫毛低垂,樣子溫婉可人。

只是四目相對時,她立馬便恢覆了那拒人千裏之外的態度,一口一個民女,聽著讓人生氣。

“信不信再說一次民女,我就把你綁回宮。”

眼前之人撇撇嘴,嘴上雖老實了,手上卻暗暗用了勁。

手上被她按得微疼,他卻突然泛起些高興來,能和他生氣,總歸比之前和他保持距離的好。

想了想,幹脆自己也微微用了些力,將已快好的傷口又撐裂了些。

雅蕓目瞪口呆地看著他手上的血跡,以為真是她自己用力弄出來的,他順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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